Bury

番外二

 

十岁的凉太跟着爸爸妈妈一起住到了海边的大别墅里。

 

为了好好庆祝这个一生一次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他的父母都向各自的工作单位请了四个月的假，带着孩子一起在人鱼湾边准备好好地享受一下人生。

 

这片海湾清澈而美丽，很热闹，但游客又不会多到令人感觉不适。各种各样的海产，一天一个做法，一个月吃下来了也没觉得腻味。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海边，但却是第一次在海边待这么长时间，凉太很开心。

 

日子在这种幸福又悠长的感觉里过去，谁都没想到，这个原本轻松愉快的海边度假会在一场刮着可怖台风的黑色之夜起了变故。

 

***

 

凉太跌跌撞撞地跑回家的时候，看到妈妈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门的方向。

 

看到了自家儿子，她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把凉太抱住了。

 

孩子下意识地护住脑袋，以为这下要挨打了。

 

没想到母亲紧紧把他抱在怀里，痛哭了起来。

 

“……妈……妈？”

 

“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啊！”妈妈说得断断续续的，眼泪都大滴大滴掉在他脖子里，“外面这么黑，你一个人去哪里了啊！……怎么身上是湿的……你下海了？！！！”

 

凉太低着头：“对不起妈妈……你上次送我的礼物，白天掉在海里了……”

 

母亲一愣，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砸下来。

 

她将孩子湿漉漉的小脑瓜扣在自己怀里，一遍遍抚摸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他的存在。她的颤抖的手甚至比刚从海水里出来不久的凉太还要冰冷。

 

“你怎么这么傻啊……礼物丢了还能买……要是你丢了，妈妈要上哪里去找啊……”

 

十岁的凉太被母亲用力的拥抱弄得甚至有点儿疼，他愣愣地听着母亲的哭泣，虽然并没有完全明白自己到底做了多严重的事，但想到方才漆黑的夜和狂暴的海水，也慢慢后怕起来，跟着母亲一起开始放声大哭。

 

母亲毫不掩饰的泪水让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做了会让母亲非常非常伤心的事情。

 

母子俩抱在一起，为这一刻彼此的幸运痛哭流涕。

 

从激动的情绪中稍稍缓过神来，女人摸着他湿透的衣服，感觉到自家儿子牙齿咯咯咯地打颤，本想叫他先去洗个澡，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凉太……是谁救了你？”

 

这么晚了，海边的工作人员早就下班了，再加上今日台风过境，这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人经过那里，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家儿子的。

 

凉太抹抹眼泪，脆声道：“是美人鱼哥哥！美人鱼哥哥救了凉太！”

 

他举着有些肉肉的小手在空中比划着：“凉太的泳圈游走了……然后过了一会儿美人鱼哥哥就这样——突然把凉太抱起来……哥哥游得可快啦……”

 

女人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美人鱼……哥哥？”

 

“是的呀！凉太还看到他的尾巴了呢！”小男孩吸着鼻涕，一脸骄傲。

 

她觉得自家儿子肯定是出现幻觉了，大概是人鱼湾这个名字给了儿子误导，毕竟旅游的时候海边的向导做了很多关于人鱼的介绍，但那是只有在童话里才有的东西，现实中怎么可能存在人鱼。

 

可能是海豚？她确实听说过又海豚救了游客的新闻……可是人鱼湾里有海豚吗？海豚真有那么高的智商，会无缘无故救一个小孩儿？

 

母亲很疑惑地看着孩子，想问问更多的细节。但自始至终凉太都坚定了是美人鱼把自己救回来的，虽然丝毫不相信，但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了。打了电话叫孩子他爸回来，便和孩子一起筋疲力尽地睡了。

 

至于是谁救了凉太……明天还是去海滨管理处问问吧。

 

***

 

十岁的凉太有个秘密，那就是他见过传说中的人鱼。

 

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爸爸妈妈，可是爸爸妈妈都不相信他。

 

大概这世上只有孩子才会相信童话里的美人鱼是真的存在。

 

凉太觉得很失望，但失望的同时又有些高兴，好像这是独属于他和那个美人鱼哥哥两个人之间的一个小秘密一样。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父母就不允许他再离开他们的视线一秒了，就算下海玩也要一直待在爸爸妈妈身边。

 

凉太虽然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受到惩罚，但还是有些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度假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之间，他们待在海滨别墅里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离开的前一天，凉太很早就起了床，睡眼惺忪地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去海边看日出。这还是这么长时间里他第一次来看日出，之前都因为赖床而错过了。

 

原本还想睡觉的凉太一到了海边就眼前一亮，精神振奋了起来。

 

“爸爸妈妈，天空好好看啊！金色的！”男孩兴奋得手舞足蹈，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眼前的朝霞。

 

“你呀，”母亲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之前叫你来还赖床呢，现在后悔了吧？”

 

“嗯嗯嗯嗯嗯！”孩子捣蒜般地点头，又抬起头来，痴痴地看着一片金红的天空。

 

此刻海湾边游客很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静谧而平静的感觉，让人的心灵都安定了下来。

 

太阳一点一点地爬上天空，四周也一点一点地亮起来，映着朝霞的海面也泛着金红色的粼粼波光，海天融为一体，令人目眩神迷。

 

就在所有人都仰着脖子，欣赏这一刻的美好时，凉太突然想起了那个美人鱼哥哥——在可怕的漆黑的夜晚、在冰冷的海水里把快要窒息的他带到岸上的美人鱼哥哥。

 

他只在醒过来之后瞥过一眼的美人鱼哥哥。

 

他低头盯着海面，有点发愣。

 

小孩子的记忆是说不准的，有些事特别深刻，有些事或许下一秒就忘了。比如说凉太已经差不多忘了当时几乎在海里溺毙的极度憋闷、心慌、绝望的感觉，却无比清晰地记得当时一瞥之下看到的长长的鱼尾，就像童话书里写的那样；也记得哥哥的手臂抱着他的时候冰冷又有力的感觉。

 

“哥哥现在在哪里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男孩傻傻地望着海水的时候，他的视线突然被海面上跃起的一团东西吸引了过去。

 

映着朝霞的平静的海面上快速地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时间忘了发出声音。

 

因为距离比较远，他只听到有很轻很轻的“咚”的一声，那里的海面被打破了平静，还泛着一圈圈的涟漪。

 

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凉太张着嘴揉了揉眼睛。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还是看到了。

 

“是……是美人鱼哥哥！”终于缓过神来，男孩拉着母亲的手，激动地指着海面。

 

沉醉在日出里的母亲被这一声喊拉回了神智，看着还泛着波纹的水面，纳闷道：“哪里呀，凉太？”

 

“明明刚才还有的……”男孩扒在栏杆上，不死心地嘟囔道。

 

“你看错了啊宝贝，”女人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那是鱼，不是美人鱼哦。”

 

凉太没有说话，回想着刚才那惊鸿一瞥，心里很笃定地想着：

 

那就是美人鱼，是那天救我的美人鱼哥哥！

 

不过为什么好像有两条呢……

 

他看着那里的涟漪慢慢变小，想起了海边的向导说的话：当你看到人鱼从海面跃起，你就会获得幸福。

 

想到这里，失落的孩子又大大扬起了嘴角。

 

美人鱼哥哥果然还是记得我的呀，这是在悄悄地祝我幸福呢~

 

他开心得不得了，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硬币，用力地往海里抛了下去。在硬币落入水中的一瞬间，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

 

美人鱼哥哥，你也要获得幸福啊……

 

番外二 · 完

这次是真的完结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 我们下篇文见哦~